序
馮建榮
何來勝博士寫得一手好書法,尤工隸書,所作之書既具《張遷碑》的古意,又得徐浩的筆法。他是我的好朋友,也曾是我女兒的書法老師,我因此對他以師相稱。大概是文化同好的緣故,他陪同《越村憶——消失的村莊》一書的作者王曉明君來訪,請我為該書寫個序言。
曉明君中等個子,發(fā)短而少,臉微黑,給我的總體印象是個訥于言的厚道中人。然而,當我翻閱了書稿,聽了他關于書稿情況的介紹后,感到他也是位敏于行的性情中人。這性情,便是對家國、對人文的深情。
曉明是土生土長的紹興人,對家鄉(xiāng)的山水、草木、片瓦,懷有深厚的感情。他長期從事村莊改造工作,17年如一日,拍攝和組織拍攝記錄了66個被拆遷村莊原貌的3萬余張照片,并從中精挑細選,輔以文字說明,編成此書。
《越村憶——消失的村莊》的編著出版,堪稱功德無量之舉。 一是傳承了歷史文脈。那些見證了風雨、經歷了世面的村莊,作為實物形態(tài),已經永遠地消失,一去而不復返了。但它們的原貌,從整個村容村貌,到一個臺門、一間屋子、一座橋梁、一枚構件,從村里男女老少的日常生活,到他們讀書學習和生產工作的情況,都被一張張的照片真實、具體而生動地保存了下來。這是子孫鄉(xiāng)愁的原始依據,后之視今的原始資料。歷史文脈的傳承,正是以這種保存為基礎和前提的。
二是弘揚了敬業(yè)精神。人生在世當敬業(yè),否則便枉為人。敬業(yè)當矢志不渝,持之以恒,切忌“三天打漁,兩天曬網”,否則便會一事無成。一個人,一時興起、心血來潮做某件事并不難,難的是深思熟慮后的堅韌不拔、百折不撓,善始善終、善作善成。堅持17年,成就一件事,是算得上敬業(yè)精神的體現(xiàn)與結晶的了。
說起來,作為越人的后代,有這種文化覺悟、人文情懷,也是理所當然、順理成章的。 越,是先秦時期生活于我國東部、東南部、南部與西南地區(qū)的古老民族,史稱“百越”。其中的于越,后來以今天的紹興為中心,建立了自己的國家,到越王句踐時,達到了鼎盛時期,成為春秋時期的最后霸主。越人為中華文明的演進、中華民族的發(fā)展、中華文化的傳承與弘揚,作出了不可磨滅、不可或缺的貢獻。一萬年前的小黃山遺址、六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、五千年前的良渚文化,都體現(xiàn)了越人的偉大創(chuàng)造。不僅如此,越文化還對東亞、東南亞等地產生了重大的影響,日本至今仍有很多地名帶有“越”字,說明這種影響是多么的深刻與深遠。所以,作為越人之后,傳承弘揚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,實在也是責無旁貸、義不容辭的。本書作者在書名中,將那些消失的村莊統(tǒng)稱為“越村”,又用了一個“憶”字,正是充分地表達了對這些越地村落的深深留戀與無盡念想,對留住鄉(xiāng)愁的良苦用心與殷切期待。
撇開越人之后不說,人之為人,亦自當有更高的境界追求。人有三重境界。第一重,人類,只有自然屬性,相當于類人猿。第二重,人物,已有社會屬性,但自然屬性、動物屬性仍占上風,壓倒一切。第三重,人文,富有文化屬性,了解了自己從何而來,認清了自己為何而來,明白了自己向何處去。這人文境界,是人之為人的最高境界。
人的這種境界的達至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村莊。這是因為,村莊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人文大全。作為人類最早、最原始的集中聚居場所,村莊是人類開始定居生活的標志,它見證了人類演進的歷史,是人類歷史的濃縮,堪稱半部人類演進史。作為人類最早、最原始的社會組成細胞,村莊是人類自我管理的起點,人類正是從這里出發(fā),慢慢學會管理,擺脫蒙昧狀態(tài),開啟文明征程的。作為人類最早、最原始的生產生活單位,村莊是人類生生不息的重要保障,成長壯大的力量源泉,現(xiàn)代文明的普及重點,也是一部分人過上現(xiàn)代城市生活的最后驛站。
越城,是越國古都、東方水城。越鄉(xiāng),是越國故地、越人故鄉(xiāng)。在城市化、現(xiàn)代化的大潮中,一大批越人聚居的村莊消失了,一大批帶有記憶的照片留下了。拍攝這些照片,是在留住越村的印記,也是在守護越人的鄉(xiāng)愁。
愿所有涉及拆遷的人們,在濃濃的鄉(xiāng)情中,高高興興地離開世代生息的村莊,在淡淡的鄉(xiāng)愁中,順順利利地開始更加美好的生活!
2020年4月5日 于小灣